“零三五零年的那个下午,千秋零院的监控面板上,曲线颤抖着,似初见世间般,上下游走,在函数画布上划出一道世纪的初啼。”

 

凭借可以追溯至寒灾前的,在亚原子与光电磁领域的深厚积累,两百年代中期的霜原学界提出,高密度的寒素或许可以通过强大的耦合作用使原子迅速减速至基态,进而极大提升原子编码和操作的可靠性。三百年代中期,在千秋计划的旗帜下,以千秋零院、二院和霜原大学物质学院为领导主体的联合工程科研团队,在千秋城成功试制了第一台装载五颗原子的,基于寒素激光操作的寒子-原子计算机“晞光”,标志着电能计算时代的落幕与寒子计算时代的初晓。百年前的学者们不会想得到,寒素优异的冷却能力只是冰山一角。得益于高密度寒素维持和寒素-电磁交互技术的突飞猛进,寒素激光的性能远胜前寒灾时代的晶体激光,使寒子-原子计算机的载子量在十年内从五颗暴涨到了最高千万(10^8)级,以全能级可用和全粒子连接带来的巨大的优势,大幅超越了传统电能计算机与人工原子电能计算机,真正实现了对电能计算系统的颠覆。

 

然而,原子的尺寸非常大、原子间需要一定空间作为隔离、原子的有效量子载体只有原子核与电子,且原子复杂的结构令能级串扰难以完全抑制,诸如此类的固有缺陷使得原子系统的集成度难以进一步提高。在寒子原子计算机落成的同时,霜原物质院的一部分相关团队转而将目光投向更加微小的基本粒子,如质子、电子、光子与寒子。从当时的技术储备来看,质子与电子计算是非常成熟的选择;虽然牺牲了原子系统的高复杂性,但质子系统更加稳定易操控,电子系统可扩展性更强,而二者都是原子系统的后继技术,通过势阱束缚基本粒子作为信息载体,信息操作则由激光完成。考虑到技术的顺延性,质子与电子计算是最好的路径。但是,三百年代中期,刚刚进入无尽能源时代的社会百家争鸣,铺张和好高骛远的风气也意味着充沛的探索和挑战精神,一群跃跃欲试的寒子原子计算学者们也想挑战真正的“寒子计算”,看似不可能的寒子计算研究就此与光子计算一同起步。

 

寒子-原子与后继者寒子-质子计算技术在五百年代中期达到顶峰,并在六百年代前期走向衰退。在与寒子路线的竞争中,光子流派始终难以解决一个关键难题:寒子并不是可以被“产生”的粒子,而通过寒素-电磁作用使用光子操纵寒子再操作光子,始终不如直接将寒子作为载体,通过光子操纵寒子。随着霜原学界对寒素-电磁作用的理解日渐至臻,六百年代前期,第一台基于寒子演化制成的寒子激光计算机成功试运行。有别于电能计算机的“电子量(电平)”和原子与质子计算机的“能级”,寒子激光计算机的信息储存在寒子的演化模式中,而寒子的量子态衰变速度极快,因此“储存信息”的过程不是被动的储存,而应该被称为通过永不间断的激光操作“维持信息”。寒子计算系统的基本原理是通过寒素激光控制寒子团的演化模式,操作和观测寒子团中每个寒子的涨落和衰变模式来运算和读取。尽管如质子一样,单个寒子并不能储存大量信息,但寒子之间优异的关联性质、寒子与光子(电磁场)强大的交互机制和寒子对其他扰动的不敏感性,赋予了寒子激光计算机作为下一代计算技术的统治力。

 

“全人类一同点亮一盏,永不熄灭的灯。”

 

霜原大学物质学院、计算学院和千秋零院在塔山上落成的寒子激光计算机“晖光”又一次拉开了新时代的帷幕。运行在平均寿命接近万亿亿分之一(10^20)秒量级的寒子上的寒子计算系统仅维持信息的操作速度就远远高于质子系统,而作为起点的“极光”的单机装载量高达一万(10^5)等效原子,如今更是最高可达10^10等效原子。虽然历史上时常有“未来如果有现在几亿倍的算力,那景象该有多美好”的感叹,但寒子系统革命性的诞生令人类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正的信息互联时代。

 

寒子-原子计算系统问世后,电能系统很快退潮,但电能互联网络却因原子系统的连接能力迟迟得不到提升而留存了许久,直到四百年代中期后,大规模相干态原子(质子)的保真运输成为现实后,电能网络才退出历史舞台。相干的粒子在两台计算机之间架起一座信息交流的桥梁,两台计算机可以通过切断粒子间的相干性来完成信息传输的量子部分,而经典部分则由寒素激光传输。量子通信固然是寒子计算机的特性之一,但除此之外,通过关联的相干粒子对,两台计算机的本地操作也可以影响到对方,而这并不需要经典信息传输。因此,基于建设在寒素激光供能系统之上的对时系统,所有寒子计算机拥有了与其他计算机联合计算的能力。量子位的增长会使算力接近指数级上升,即使考虑到关联过程本身极端复杂带来的效率下降,这项技术也在四百年代末期带来了又一次算力飞跃。

 

虽然六百年代前期寒子激光路线获得了最终成功,但是光子计算丰厚的积累使它成为了关联通信的最佳选择。寒素激光不再局限于承载经典信息,而是兼顾在寒子系统之间直接传递量子信息。原子-质子系统所必需的物质上的相干态传输被寒素激光代替,且(有线的)寒素激光线路本身也可以是一台古老而美好的光子计算机。从某种程度上说,光子路线并没有失败,而是以最初的形态成为了寒子计算网络的互联部分。

 

“奔跑的光永不停歇,但沐浴着光的寒子可以。”

 

电路中流淌着信息,光缆中闪烁着信息,人类的言语之间也回荡着信息。早在人们还在使用电能网络的年代,互联网就承载了人们之间的信息交流。在千秋计划推行之初,计划经济与信息化改革部以电能网络为基础,建设了一系列信息化设施。从孩子们社交时玩的网络游戏,大人们工作时发的网络消息,到购物时下达的生产指令,出行时查询的设备预约,到生产需要的大规模自动控制,安防需要的全天候体征监测,所有线上运作的信息系统都是信改部万物互联工程的一部分。既然接入网络的公民之间互联互通,各个系统之间也应是互联互通的。然而,如此庞大的信息量难以在电能网络下进行传输,通过电能计算系统进行高质量的分析处理更是几乎不可能。因此,电能时代的万物互联工程并未实现信改部的宏图伟愿。

 

寒子时代的来临改变了这一现状。得益于算力的爆炸增长,在三百年代后期,信改部与千秋零院、霜原计算院一同完成了原子超级计算机“曙光”的建设,使大陆的运行效率获得了飞跃式的提升,进一步解放了无尽能源背后的生产力。而信息分析粒度和计算规划能力的提升,令个性化生产变为了现实,使信改部的标语从“满足所有人的需求”变为“满足每个人的每个需求”;某人某天忽然想要一千只纸鹤模型,描绘记录某一只鹤从小时候一直到长大,他当天就会拿到。此外,对民众需求细致入微的分析,让理论部与信改部的合作也更上一层楼:社会和计划学家们不再需要对着一堆走样的统计数字抓破头皮,需要什么数据的时候,无论要求多么定制化,都可以申请让计算集群根据海量的原始数据从头推算。

 

为了满足如上对天量数据的分析需要,使这些成为现实,霜原计算院与南方数学院联合建设了跟随万物互联工程与计算系统一同演进的自动逻辑分析系统“司晨”。分析系统基于逻辑判断,根据预设命题树自行推断并组织需要的命题结构,并可在适当的情况下通过模糊机制和二象机制兼容悖论。为防止分析系统出错,信改部、理论部与南方数学院的相关团队持续投入了大量人力持续监控关键命题变动,并且持续开发自动的悖论和压力攻击以引导其自行提升稳定性。

 

“人类的命运,要由人类来决定。”

 

六百年代,随着寒子系统“辉光”的正式列装,万物互联系统脱胎换骨,成为了现在为人熟知的样子:泛土大陆上的每一缕宏观信息,无论是雪花从路灯前飘下,还是土地缓慢而持续的运动,都会被漫山遍野的各式传感器上传进互联网络中,供寒子化后的自动逻辑分析系统“中天”分析,随后存入霜原计算院建设的分子阵列中。“中天”,“辉光”,和支撑它运作的数万个科研工程团队驱动和指引整个大陆的前进。收集分析天量的信息,实时发布具详无遗的指令,并操纵自动设备参与生产、研发与理论探究,“中天”和“辉光”如人类脚下的泛土大地一般承载和支持着人类,如人类头顶的天穹一般覆盖和保护着泛土陆,如天上洒下的光芒一般为人类带来温暖与希望。

 

数百年的历史中,万物互联工程通过飞速提升社会信息的互联化,成为了推动逐渐消除了人与人之间的隔阂与不信任感的重要因素。正如开启了千秋时代的那篇宣言所说,生产力高质量高速的可持续发展,需要全体人类齐心协力;人类的幸福由人类缔造,每一位人类的幸福都来自于另一位人类。人与人之间应当向着相互信任的方向努力,拥抱集体,互相关怀,体会每一分秒的充实快乐。借万物互联工程,基于历代寒子计算系统,由理论部、社会研究中心、信改部、中央规划委与南方科学院带领,全人类参与研究讨论与执行的一系列宏大的社会理论推演和社会变革,使“私有”在三百年代的彻底消灭,“隐私”在六百年代的彻底消除,社会的运转效率因生产资料的公有化和信息与认知的公有化得到了两次划时代的提升。消弭了隔阂之后的泛土陆,最终落成了如今“人人为人人”和以自我实现为人生追求的,被寒灾时代的学者称为“大家庭”的理想社会结构。

 

计算科技的发展带来了日新月异的变化,其中也有一些令人担忧的。在五百年代的大提速后,尽管人们得以逐渐相互理解,认知共形化极大地消解了社会中的纷争、促进了团队协作的效率,但从完成共形化后到现代的历史统计数字看来,认知共形化或许在某种程度上抑制了人们的创意。从大脑的诸多信息筛选和卸载机制中可以看出,人们的思维并不是面向直接处理大量信息而生的,因此巨大的信息洪流可能使人难以独立思考,从认同主流观点变为跟从主流观点。社会研究中心长久以来有一派研究团队支持这种观点,但他们和理论部等的相关团队迄今为止并未找到合适的、令全人类满意解决方案。诚然,人类不应削足适履,开历史的倒车,回到过去的苦寒年代,但这一现象或许会限制人类社会的进一步发展,或许在未来会在外部条件的刺激下演变为一个重大问题。